雨渐歇，钟离壎往前跨出的步子，在对面女孩一声呼唤后止住。

“狗蛋！”声音中略带惊喜，音量不大，却是让东西两长廊下避雨的人们都听到了。

此声一出，在场好几个男人和小孩齐刷刷看向声源处，有几个甚至还答应出声。女孩尴尬地笑笑，心道，狗蛋这个名字还真是深受父母们喜爱。其他“狗蛋”眼看声音来自一位陌生女孩，都知道所唤之人并非自己，都回过头去不再理会。

唯独一位身材壮实，皮肤黝黑，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搀扶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缓步进入中院。蓦然听见一个好听又久违的声音唤他小名，惊疑顿住脚步，循声望去，一张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笑脸映入眼帘。

“真是你！”女孩高兴地道，并向他招手。

黝黑男子愣了一瞬，不自觉地放开身边那位孕妇的手，转身朝唤他的女孩走去。刚走两步又顿住，怔了片刻后，似回魂般折回，再度牵起孕妇的手缓缓过去。

不等两人靠近，灼霜已迎上去在孕妇另一侧搀扶。狗蛋投过目光，透着一丝羞涩，又移开。

回到廊下，灼霜欢喜地笑道：“这位是你娘子吗？”

狗蛋点点头，神情复杂，并不言语。

她妻子对灼霜微微一笑道：“这位小姐，我家郎君不善言语，莫见怪！”

狗蛋妻子温声细语，一看就很贤惠。灼霜心想，这小子都快当爹了，性情一点没变。便道：“无妨无妨，见到你们我很开心。”如故友般，灼霜着实感到欣慰。

“后来我去寻过你……”狗蛋突然道，声音渐渐微弱下去，“那家小厮说，你不在那了……”当年寻而不得的失落，无人能懂，如今也只能深埋心底。

“是吗？ 抱歉啦，我早该去拜访你父母的，只是回去有事耽搁了，立春前才过来的。以后你们若要见我，到北大街‘无下回’医馆便是。”灼霜开心地道。

狗蛋听闻，惊喜之色在眼中燃起，不过刹那间又黯淡下去。而对面白衫男子则是微微一惊，近日名噪全城的“无下回”竟是……

本欲继续听下去，然而手臂被表妹紧紧拽着往外拖，如此场面他也不便有所表示，只得先行随母亲表妹回家。

灼霜望去，心下微觉酸楚，不过依旧面露微笑道：“现下天色已晚，你们今日不回家了么？”

见狗蛋不回应，他妻子道：“爹娘已回去了，长辈们说，让新娘子摸一摸孕肚可保孩子将来健康长大，有出息，我们夫妻为此留下等新郎新娘拜堂结束，请新娘给摸一摸这肚子，今晚怕是不便回去了。”说着，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轻轻抚摸。

灼霜点点头道：“不如到我那里暂宿一晚，明日我雇辆马车送你们回去。”

狗蛋妻子道：“怎敢叨扰？”

“不必了，我已定下客栈。”狗蛋此时开口了。

灼霜便不再坚持，此时又一声高呼“吉时到，新郎新娘拜堂！”又一阵鞭炮响起，新郎新娘在亲人的簇拥下来到正堂。

观礼毕，众亲属又簇拥着新人进入洞房，灼霜觉着新奇喜庆，也挤进人流中去。须臾吩咐那三孩子各自回家后，紧忙跟上去。

狗蛋妻子因身子重，只在外面等候。狗蛋也跟着进去，想在新郎挑盖头前请新娘摸一摸妻子肚皮。

因门框太窄，涌入的人流太多，灼霜被推挤得失去重心往后倒去，狗蛋正欲抢上前去扶她，人已被须臾托住，往后一带，脱离了人群。狗蛋担忧之色略缓，灼霜则是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笑。好几人瞬间被扑倒在地，哎哟啊呀惨叫声一片，旁人七手八脚拉起他们，拍拍屁股又挤上去。

众人讨了喜糖喜果，心满意足回家去了。新房内只剩吉祥婆在铺床，此时灼霜抢身进去，先恭喜新人白头偕老，早生贵子，而后又指着门外低声讲了几句，新郎望着外面那对夫妻，连连点头。

灼霜让狗蛋扶妻子站到门口，新郎牵起还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站到门口，两对夫妻，隔着门槛，新娘缓缓伸出纤纤玉手，摸索着覆上孕妇的肚皮，似安抚般轻轻抚摸，并温声道：“愿你此生平安喜乐！”

狗蛋夫妻谢过那对新人，吉祥婆也铺好了床退出来把门关上了。

至此，余下宾客纷纷离去。灼霜与狗蛋妻子闲聊几句，便到分岔路口，道别后往不同方向离去。行去不远，狗蛋小跑着追上灼霜和须臾。他看看须臾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，灼霜了然，并让须臾往前一些等她。

如此，偌大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。月光皎皎，四下静谧，佳人在侧，本该是缱绻好时刻，狗蛋心中却蓄满离别意。

“你有何事要与我说吗？”灼霜道。

狗蛋心潮翻涌了一波又一波，看着那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，那眼里平静柔和，女孩整个人都那么平静柔和，狗蛋澎湃的心也渐渐平静柔和下来。

沉默半晌后，他一字一字认真地道：“秦瑾怀，是我的名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