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毒(二)(1 / 2)

谢意盯着苏简生的脸,之前龙神使者嘲讽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畔:

“你在乎的人并不在乎你。她喜欢她那个表弟,要不然怎么能弃你而去,到私塾里找他呢?”

“她表弟在镇子上自己开了间私塾,你有什么?你只是个穷小子,凭什么说爱她,凭家里的茅草屋,还是凭你骨子里的自卑和嫉妒?”

可他如今已经不是穷小子了。

谢意瞧了瞧苏简生衣上的缝补痕迹,哂笑一声:“喜酒?”

“我们已经成婚了。”楚湘白的手贴近苏简生,她自然垂下的衣袖一遮,在其他人眼中,他们真如一对爱侣,十指相扣。

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,宛如野火烧过青草痕,令谢意感受到类似于被灼伤的痛楚。

他下意识上前,想将楚湘白拉回到自己身边。可她的眼波一扫,他心里那股愤怒的情绪又骤然回落,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梗在喉际。

谢意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,他嗓间微微发苦,恍惚又记起和她的一件旧事。

他年幼的时候跟着楚家母亲学吹笛子,时不时地到她家中做客。那天院子里的柿子熟了,楚家父亲踩着梯子,从树上摘了一些给他们吃。

那会儿学笛子的小孩不止谢意一个,他又瘦瘦小小,根本抢不到柿子。正嘴馋的时候,楚湘白偷偷递给他一只个头大的红柿子:“这个好吃,你快尝尝。”

她的小动作被其他眼见的人瞧见,八.九岁的小孩子,爱热闹,也爱起哄,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麻雀,能从清早叽叽喳喳地玩到晚。

他们便笑:“楚湘白,你还藏了个柿子给谢意?”

因为楚家父母也在,她窘迫得脸颊微红,嘴上却不饶人:“这是我家的柿子,我想给谁就给谁。”

随后,楚湘白又赌气般地去爬梯子,摘了两个柿子,大大方方塞到谢意手里:“我送你的,你吃,让他们笑去。”

谢意捧着她摘下的两只柿子,看她落在柿子树旁的影子。柿子树很高,她的影子很小,轻得像一场梦。

晴风朗日,光影斑驳,他第一次觉得秋日美好。

如今,给他藏柿子的女孩子长大了。

只是嫁给了旁人。

这一刻,谢意很想问问苏简生:你有没有陪她在春天时踏青放风筝?有没有陪她在夏夜抓萤火?有没有陪她围炉看雪,煮地瓜吃?

苏简生都没有过。

谢意很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。

静思往事,如在目底。

他与楚湘白相识了九年,与她看过无数次日升月落。但现在,这九年的时光像是被忽然夺走了,连同他们一起看过的太阳和月亮,一并消失掉。

就算向神明许下愿望又如何,她依然选择嫁给他们故事之外的人。这一切仿佛路边的一朵野花与蝴蝶,只在春日里有片刻的浪漫相遇。此后寒暑变换,再无交集。

谢意不想和楚湘白再无交集,他动动嘴唇,想要把他们在龙之乡外的过去告诉她。可是这念头刚起,他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。

龙之乡,不让他讲那些外界的事情。

谢意被气笑了,他像是在质问自己,也像是在质问苏简生:“为什么?”

“情之所起而已。”苏简生用这六个字回答了谢意,他拎着那只木桶,对楚湘白说,“姐姐,我们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楚湘白轻轻一点头,她不再看谢意,和苏简生一起离开。

谢意想要拦住楚湘白,可他凭什么拦住别人的妻子呢?凭嫉妒,还是凭骨子里的自卑?

她要走,谁也拦不住。

这是相处九年后,他得出的答案。

谢意望着楚湘白与苏简生离开的背影,心里仿若下了场雨,雨后未晴,积郁的阴寒潮气久久不散,如跗骨之蛆。

突然间,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。杀了苏简生,或是让苏简生将自己杀死。她也许就不会和现在一样,对谢意这个人无动于衷。

而楚湘白渐渐远离了谢意,她才想对苏简生道谢,却见光芒一闪,对方又变回了孔雀的模样。

苏简生也没料到自己的变化,一时不小心,扑着翅膀跌进了木桶里。

孔雀的尾羽太长,木桶又太窄。他卡在里面转不过身,窘然地说不出话,学小麻雀的样子,啾啾地叫了两声。

楚湘白瞧着木桶里的孔雀,弯了腰,伸出手想帮苏简生翻过身。可还没有碰到他,雀鸟的身形骤然缩小,跳起来钻到她长长的袖子里,只露着一条缎子似的尾巴。

“苏简生,你怎么了?”楚湘白抬起手,稍微低头去瞧躲起来的孔雀。因为角度的缘故,她只能看到他闪烁着碎光的羽毛。

苏简生听到楚湘白在唤自己的名字,尴尬得羽冠上的绒毛炸开:“灵力不够,有时候就会这样。”

“严重吗?”

“不严重,我缓一会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