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影流波(十二)(2 / 2)

如果不能来看少康,少康也可以去看小梳的。”

小梳猛地在夜色中点点头,却很快又抬起头来:“少康的皇爷爷过生日,少康在中都不忙吗?”

完颜康的眉心本有愁结,此刻被人提及更是无端一深,瞧得眼前人那段期盼神色,却忽又延展开来,他的人好似也忽得些真正放松:“少康在外半月奔波,今次需在府中好好休养。如今站在小梳面前的便不是完颜康,只是一个偷偷溜出中都城来的寻常人。”

小梳初听得迷糊些,转念一想已咯咯笑了出来。

她既从未见过这样的完颜康,但这般的完颜康看上去岂非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完颜康。

“我们的船本在今晨,我却不知道少康会此刻赶来,若迟些,你岂非就白走了这一趟。”既说及前一夜中都城中盛况,那小姑娘既听得入神,但后来想到完颜康星夜赶来这海滨的心意,她到底有些惶恐。

灯笼中的火光已烧残,小屋外的夜色也已褪尽,很远处已有渔声响起。

这是个僻静的海湾,找到一艘远行的渔船并不容易。

所幸也是这迟的一日,倒教完颜康并没有空手而回。

“少康的运气既一直不错,也好似有一种声音便在告诉少康,此刻该赶来瞧一瞧,或许小梳便还等着我。”完颜康微是入神,人却忽说道。

事实上,在燕京城门关阖那一刻,他忽的确有一种感觉,有些东西正从他身边眼睁睁消失——那或许是宗熙的离开,亦或是后刻头顶的烟花终归消寂,他知道咫尺即过,一生之中或有些东西再不可企及,绝难抓住,也永不再复返。

那一刻,他忽驱马出了燕京城,好似一种本能。

如今那少女听着他仿佛是喃喃说出的话,她便又欢喜笑了出来,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,便好似天上的北极星,他策马为她而来,他好似已有一些话要立即出口,他却已不得不这时候离开。

完颜康从一根陈年的海沉木上站起。

小梳这时也站起来,仰首望着他,她只有完颜康的肩高,她也很少有这般乖乖的时候。

完颜康俯首视她,暖声道:“我本希望我来看你的事,可以不必让沈哭知道。”

小梳闻言猛一回头,她忽发现沈哭站在天边的那轮残月下,这时正静静地望着他。

她以为沈哭定会说些什么,沈哭却什么也没有说、什么也没有问。

小梳眼中猛一潮,她一双眼睛忽已有些红红的。

她抬眼瞧瞧面前的男子,她没有想到完颜康一夜驰骋,只是为送一送她,这一份情义,本来贵重。

她也绝不想让沈哭不开心。

她当初离开六王府的时候,只是觉得有些怅然,这一刻却实已有些难过。

完颜康忽然抬手,出奇抚了抚她耳旁鬓发:“四月府中的几株西府开得甚好,小梳到时候便回来瞧瞧可好?”

他说及此处,因等着人回答,便没有立时再说话。

小梳吃惊看了他几眼,勉强笑了笑,点点头。

她的头却一时垂得更低、更深了些。

完颜康的马停在小镇外,他带的几个侍从也等在小镇外,小梳送他到小镇外的时候,其中的贺铸还对着她笑了笑。

一行人来得静悄悄,走得也静悄悄。就像被风吹动的尘沙,很快地消失在眼前。

小梳瞪着眼,直到看不见这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个影子的时候,她才敢回了头。

沈哭却已不在原地。

沈哭已在那条他们要搭的船上等她。

一炷香后,他们已搭乘那艘小船,重新漂浮在浩瀚的海洋上。小梳往后看了看,他们离海平线已远,陆上的一切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团沉迷了太久的大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