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影流波(七)(1 / 3)

欧阳无忧说完这一句,他已消失在夜色中。

白露已生,此夜凄凉。

但茫茫的夜色,仍茫茫如一起就可吞噬一切的汪洋巨幕。

简行之怕仍有不妥,他既要劝,六王爷已一把推开他,径直跟随欧阳无忧往东南小树林走去。

勃列此刻赶进万古亭,他眼瞧得峰回路转,自是心中大喜,但他心中顷刻又已明白过来,完颜康既不能亲来,想见情势必仍不是太乐观。

但此刻既已有完颜康的消息,便已是普天下的最大幸,能容他可回去禀报了宫中。

至于完颜宗熙,那一箭既是他作为完颜子孙的最后抉择,如今他勃列再去追还是不追都实已无意义,是以那完颜宗熙虽是往西逃去,竟也只有北直门的门将受命去追了。

六王爷虽不许人跟着,但勃列一行人后刻自然而然同折入东南小树林,当然也绝无人可去拦阻!

他们人数虽是过百,却俱是一路小心翼翼绝不多发出一种声音,只因他们本也同怀着同一件心事,是以脸上既隐忍狂喜实又紧张惶恐至极,这般在这穷乡僻壤中一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,才看见一户人家的土墙。

只因土墙并不高,从上透出院中人家一户窗纸上,豆灯一盏,映出一道清清剪影此刻坐在房中。

六王爷自是认那道身影至熟,口中暗呼一声“康儿”,人已往前冲出三步,双足却又猛钉在原地,目中闪出痴茫,生怕眼前一幕仍是要欺他。

是以勃列虽是晚于六王爷到达这土墙外,当刻喜形于色,便已要带人入院,却被那一直默默前头引路的无忧公子挥臂拦住,这公子朝着虚空中轻叱一声:“都退下吧。”

他话音方落,便见这农家四处屋檐下忽然各各闪出两道白色衣影来,八道身影齐行礼毕,其中一人款款上前,正是空月:“禀公子,小屋四周十丈之内蛇障已除——公子交代奴婢们的事已毕,奴婢们告退!”说罢八人翩然而去,转瞬消失了踪影。

但任何人都已看清楚,这八个曼妙的白衣少女,每个少女的左手上都至少盘着两条五彩斑斓的小蛇。而每个少女的右手上都拎着小熏炉,她们竟是用这一种特殊的手法将正在冬眠中的蛇虫唤醒,供人驱使。

驱使毒虫毒兽本是江湖中的寻常本事,料勃列面色到此微异,六王爷目光不看他,转向无忧山庄的继承人:“无忧,不知本王如今可能去见了康儿?”

欧阳无忧点点头,这才抬手一引:“王爷请!”

六王爷遂急步跨过那道农家门坎,而这一番外间声响,窗前那道身影显然已被惊动,起身阔步推门而出,人便已站在一天星空下,虽穿了一身寻常青衫布衣,但飞眉入鬓,冠玉面庞,岂非正是康王孙,正是六王爷和圣心帝心中苦苦念兹多日的儿子和孙儿。

而正走出屋子的康王孙这时一抬头,那两道眼光霎时也如苦夜中明灯点亮,俊容惊喜感伤叠重,虽有伤在身,却已双膝一抖浑然跪倒在地:“康儿见过父王!”

这一声呼唤仿佛是经历了千山万水才能重来到六王爷耳畔,六王爷嘴唇一抖,已几步疾行,将跪在地上的儿子一把扶住:“康儿你伤在何处,你可还痛?”他目光连连周遭转遍,未瞧得伤势十分清楚,那双目中已然潮湿。

完颜康听得他口吻中惊痛,瞧得他目光中切切,人便仰头视父亲一笑:“小小伤痛,不足挂齿,倒是累及父王为康儿担惊受怕十数日。”

这十余日,无论是身在长白山,还是人在中都城的,俱是心悬一线,心弦绷到最后一刻,受尽无数折磨,六王爷既徐徐扶起儿子,那一对握住儿子双臂的手便一时不能松,只道今生今世如何能再轻易放手,凭完颜康独自去了险恶之地。

勃列既大喜完颜康得保周全,更怕此间平地还生风波,趁着这一暇隙,忙提身上前道:“奴才知道王爷和小王孙如今当有许多话亲说亲诉,只是此处荒郊僻野,只恐方才恶事再现,恕勃列斗胆,还请六王爷和小王爷暂先移步京城,入宫面圣,也好安圣上和大妃焦虑之心。”

完颜康听出他话中意思,心中不详:“父王刚才发生何事?”他目光抬起,问的却是欧阳无忧。

欧阳无忧面上仍是淡若无关的神情,缓缓起口道:“不过是一位侄子既要杀自己同辈兄弟,便再添一箭要射杀了自己的亲叔叔罢了。”

完颜康听罢双眼眉角俱是剧烈狂跳,眼中已有后悔之意,惊声道:“父王!”话未完,双颊颤抖着,竟已不能继续说下去……

六王爷自知他此刻激动,只一对手连连轻拍着儿子的肩膀:“眼前已是平安就好。”那拍也不敢落重,但又只有触到了才有眼前真实。

四周六王府人此刻环列而站,虽是惊喜者更多,但面上带不忿者便也居多,众人虽是不能明说什么,但勃列为着人心便已当先道:“王爷放心,奴才自会将亲眼所见一一俱禀报圣上,想必圣上定会给王爷一个公平。”

六王爷既谢过他,勃列自赶先去安排回城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