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就要立春，又来一场大雪，路上积雪已没过鞋背，才转为小雪。此等天气，外出的人寥寥无几，原本见泥的马蹄印、脚印，也都被一层薄雪覆盖，印子变成微陷的白色。

临近县邑的河岸边道路上，一辆马车急急驶来。突然，一只黑猫由草丛窜出，喵喵大叫几声，追着一只树鼩跑开了。那匹马受到惊吓，嘶鸣着狂奔起来，车夫高声唤停猛拉缰绳，马却越跑越快。突然吭哐几声，车轮越出车辙导致马车侧翻，车夫眼看不妙早已跳车，翻滚在一旁。

马拖着马车行驶一段路后，车内俩人被甩出车外，其中一人扑在路中央，另一人则滑入河里，幸而她及时抓住河岸边的野草，只有半截身子浸入水中。

扑在路中央那位挣扎着爬起来，哭喊道：“小姐……小姐……”

“离心……我在这儿……”声音微弱如游丝，听上去像是支撑不了太久。

那位被叫离心的女孩跌跌撞撞奔到河边，想伸手把她家小姐拉上岸，可岸边湿滑，自己又无着力支撑点也不敢冒然相救，只能向在场另一人求助。

“车夫……车夫，劳烦救救我家小姐！”边喊着跑去路上，哪里还有车夫的踪影。

车夫靠那匹马养家糊口，饭碗跑了，他哪还顾得上旁人。

离心又跑回河边，只跪在地上哭喊：“小姐……小姐……怎么办，谁来救救我家小姐？”

坚韧锋利的野草划破娇嫩的掌心手指，鲜红血液滴落在白雪上，触目惊心。

那位小姐看了一眼岸上哭泣的女孩，手上传来的痛感迫使她回想这十多年无望的人生，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，或顺流而去、或乘风而去、或寻一树了此生。

今日，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，既然老天如此安排，那便顺应天命，放开手向后仰去。

“不要小姐……小姐……救命啊……救命……老天爷……小姐……”离心歇斯底里哭天捶地。

厚实的棉大衣和貂裘斗篷吸水后把纤弱的身体拉沉下去，再顺流而下，离心沿河边跑边哭喊，追逐着小姐那在水里若隐若现的身影。

嘭咚声响，只见一抹白色身影跳入河中，片刻后，那位小姐被举上岸，跟着爬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，一身白袄哗啦啦落着水。

离心扑过来跪在小姐身旁，边哭喊边抓起她双手哈气，求助的眼神看向对面男子，那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男子道一句：“在下失礼了！”便将女孩抱起，使其头部朝下，并来回走动，不一会儿，女孩吐出几口水，咳嗽几声，男子才把她放躺下，好在落水时间短暂，女孩只是暂时昏迷。

吩咐离心：“把你家小姐衣物全数褪去，用你外袄裹住她，还有这件斗篷。”把自己跳水前解下的斗篷递给女孩。

离心连连点头，男子起身向前走去，离心怕他就此离去，忙喊：“公子……！”

男子道：“我去拾些干柴生火，你且宽心，照顾好你家小姐。”

直直望去虽隐约可见邑城高高的围墙，真要抵达却还有好一段路要走，而自己此次出门只雇了匹马，这个时辰和天气，遇上马车的概率微乎其微。眼下俩人衣裳俱湿，临近傍晚，天寒地冻，只得先取暖保命。

雪仍稀稀拉拉落着，男子在不远处大树林里捡自然断落的干树枝，高高架起一大堆，再抓了些干草做火引，一下子火势便旺盛起来，火星子噼里啪啦乱飞。

男子折回把女孩抱到火堆边，离心把小姐衣物上多余水分拧出，挂在事先固定好的长木棍上烘烤。

男子不便在俩女孩面前脱衣服，只得站着烘烤。离心紧紧抱着她家小姐，在火光的映照下，小姐原本苍白的脸蛋渐渐恢复了些红润。

离心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些：“多谢公子相救，今日若无公子，我家小姐……”话没说完又嘤嘤嘤啜泣起来。

男子道：“不必忧心，你家小姐应无大碍。”

离心抽抽噎噎道：“公子有所不知，我家小姐是个苦命人，刚出生便没了母亲，自幼体弱多病，江湖郎中，宫里御医都瞧不好，都说……都说她活不过……活不过十八……呜呜呜”

男子本不想窥听别人私事，怎奈离心喋喋不休，或许是惊吓过度，需要倾诉来替换心内心的恐惧，况且此番境地，无人言语，氛围难免尴尬，便不去打断她。

缓了缓，离心接着道：“我家小姐两岁时，老爷续弦另置宅子搬出去，那以后小姐与老太爷相依为命。如今老太爷年迈，准备还乡，让我与小姐先行，原本走水路南下快些，小姐身体支撑不住才转陆路雇了辆马车，眼看就快到家却生出这等事……所幸遇见公子……”

“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离心怀里的女孩带着一阵咳嗽醒转过来。

离心喜极而泣：“小姐，小姐，你总算醒了，现下感觉如何？”

女孩虽已醒来，头却仍软软地枕在离心肩头，疲累地盯着火光，也不回应离心。
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