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举头望去，见得一人独自蹒跚走在前方横路上，也不知是多天没吃食物，身体虚弱，还是患有重病，行将就木的缘故，整个人削瘦得几乎脱形，好像一根细长的竹竿，一点点在路上慢慢挪动。

此时天边四角乌云压得更低，风力加强，吹得那人须发张扬，衣袂翩翩，似乎随时会被吹到九霄云外。

那人一边缓缓前行，一边不停用力咳嗽，好像要把心脏从胸腔硬生生挤出去，凄厉的咳声接二连三传入众人耳中，震得众人耳鼓生疼，毛骨悚然。

他是不是相信只有一直咳嗽，兴许能把让他精神萎靡的病魔从喉咙吐出来？他逆风前行，走得愈发艰难，每一步都成了一种痛苦和屈辱的象征。

众军汉哄然大笑，齐声叫道：“喂，那个谁谁谁，赶快认命放弃吧，继续坚持没有任何意义了，倒不如早死早出头！”

人群中忽然有人低声惊呼：“天那，那不是威震河朔，义薄云天的杨大侠么？他怎么沦落到这副光景？”

一军汉冷笑道：“什么狗屁羊大侠牛大侠猪大侠，他不过是条被时代车轮无情碾压的阿猫阿狗而已。顺势者生，逆势者亡，他看不清形势，妄自对抗潮流，岂不是自取灭亡？”

那人倏地站住不动，双手撕裂自己衣裳，仰首怒吼。王癸癸轻声道：“继续坚持有意义么？及时掉头变通，有何不可？”

秦桧摇了摇头，沉声道：“有些事情明知道做下去会撞得头破血流，粉身碎骨，但决不能让步，因为这是我们肩负的责任，有些人宿命就是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死去，看不到明天。”

那人两根枯柴般的手臂直直伸向天空，双腿弯曲，跪倒在地，嘶声叫道：“贼老天，我不跟你斗了，向你服软认输，你放我行不行啊？”

一军官听得焦躁，道：“唧唧歪歪，死不死 活不活的，教人委实着恼，我来做大善事，送你上西天。”

他手提腰刀，大步流星冲了过去。那人知道大限已至，卧倒在地，四肢放松，脖子伸长。军官手起刀落，结果了他性命。

王癸癸第一次亲眼目睹行凶杀人，吓得花容失色，“啊”的一声惊呼，扑入秦桧怀里，颤声道：“他们素不相识，无缘无仇，为什么要这样野蛮，不讲道理？”

那军官杀人之后，一把腰刀却不停歇，乱剁乱劈，将那人大卸八块，砍得七零八落，血肉横飞，场面可怖。

那军官给人头做好标记，悬挂腰间，左手抓起一块肢体，高举头顶，喝道：“咄，一群没甚用的呆头鸟，躲在暗处探头探脑，东张西望有个屁用，想大口吃肉，自己过来拿啊！”

话音刚落，只见路基以下的阴暗之处，忽然似春笋破土一样一下子冒出七八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，一根根向军官伸去的瘦骨伶仃的手臂，在微弱光线映照下，好像一根根奇形怪状的树枝，说不出的诡异吓人。

原来这些人一路跟踪了那人好久，就等那人支撑不住，呜呼哀哉之后，便将他当场分食，饱餐一顿。

这七八个仰望着的脑袋，眼巴巴的看着立在血泊中的军官，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：“给我，给我，快点给我！”

那军官身躯半蹲，瞪着一人，道：“实话告诉我，你多久没吃到肉了？”那人想了想，道：“去年端午节吃过一次。唉，那天我还挑精拣肥，吃的不多……”那军官突地打断他的话：“直白爽快点，你究竟想不想吃肉？”

那人道：“我白天想吃肉，夜里想吃肉，无论是红烧的，还是爆炒的，或者白水煮的，甚至是生肉，我统统来者不拒。”那军官把手中的肉块晃了晃，笑道：“好说，好说，我成全你，请张开嘴！”那人果真张口。

岂知眼前刀光一闪，听得嗤的一声，刀尖自口中刺入，从后颈突出。那军官冷笑道：“好教你得知，我正想拿你的肉换钱花！”其他饿汉见大势不妙，发一声喊，急忙滚下路基，躲入黑暗之中。

那军官早将每人藏身之地牢记于胸，当下东窜西跳，腰刀挥舞，那七八人来不及逃走，皆被悉数杀死。众军汉拍手叫好，那些掳掠而来的人们大惊失色。

那军官收刀入鞘，双手叉腰，不住的叫：“彭屠夫，彭屠夫，今天新到十余口上好黄牛，肉质细嫩，口感鲜美，你要是不要啊？”

王癸癸好生奇怪，低声道：“哪来的黄牛，我怎么一头也看不到？”秦桧道：“那几??被他杀死的人，就是所谓的黄牛。”王癸癸嗔目结舌，嘴唇不停蠕动，却无声音传出，不知在自言自语些甚么。

忽然之间，街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传出雷鸣般的回应：“要的，要的！”只见一个腰别数把刀子，脑袋盖了块青色帕子的壮汉领着个肩挑箩筐的伙计奔了出来。

众人这才看清巷子口斜插着一面不大的浅灰布旗，上面写着“菜人集市”四个小字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巷里传了出来，闻着极是难受。

王癸癸道：“菜人集市是做甚么？”秦桧摇头道：“我不知道。”大肚子军汉冷笑道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