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英一撩袍角跨过门槛，方禾青端着托盘小步跟来。

“大人面色憔悴了许多，可是最近当值太辛苦？”

男人端起参汤浅尝一口，将那套霓裳法衣递去。

“无碍，去换上。”

她怔怔摩挲着法衣：“这也是同僚所赠？”

“此番算你大功一件，这是陛下赏赐。”

朝英说罢吹吹参汤再饮一口，便听那姑娘颤抖磕绊道。

“那、那陛下……可需、禾青当面谢恩……”

男人放下瓷盅偏头看她，语气听着有些疑惑。

“你是朝府账房，自然不用出面……陛下俊美无俦赏罚分明，你是在害怕什么？”

方禾青的狐狸眼都垂了下来，只紧张攥着托盘声如蚊呐：“我不是……害怕……”

一字颤三下，这还不叫害怕？

朝英虽知她性子胆小怕生，但鬼王不比寻常魑魅。

“你见过陛下。”

这话已是万般笃定，没有丝毫疑虑。

方禾青扛着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，不由后退一步脚下趔趄。

朝英一把拽住她手腕，托盘也被随手放到案上。

“陛下最忌欺瞒，若有隐情不能据实相告，我也很难护你周全。”

记忆被骤然拉到她死前最后一面，那双血色瞳孔和骇人的戾气杀机，便是死后也不时浮现在脑海。

方禾青脸色煞白抖如筛糠，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稳。

却被那只粗砺虎口紧紧钳制，朝英见她瞳孔都开始涣散，这才发觉情况有点不对劲。

“禾青？醒醒！”

那姑娘却似被拽入了什么可怖梦魇，神智依然不见缓和清醒。

朝英只得将那软成面条的身子抱起，匆匆来到她的寝居。

“回神，没事了。”

男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，又给她灌入魂力缓声安抚，这才把她从濒死画面里拽出来。

“大人……”

她只颤抖着唇瓣吐出两个字，眼里便蓦地滚下两串珍珠。

“禾青不能说，您要罚要骂怎么都行，只求别赶我出府……”

“……那你往后可会危害陛下。”

方禾青含泪飞快摇头，泪珠也洒落到对方指背。

朝英手指微蜷抿了抿唇，就听那姑娘似是怕他不相信，又颤着嗓子立下道心誓。

“禾青愿用往后道途起誓，此后绝不危害陛下乃至冥界安全，只心系朝府潜心修炼，如有违背亦或行差踏错，便叫我魂飞魄散不得轮回转生。”

话落便有金色印记在她心口盘桓，朝英瞳孔一颤竟来不及打断。

天道誓言并非儿戏，如此重誓哪怕她往后无知无觉稍有偏差，惩戒也会在她身上逐一应验。

“……我信你。”

这三个字或许来得有些迟，然而方禾青生前懵懂十八年，却是死后才在朝府感受到活着的意义。

“多谢大人。”

见她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，神态倒是恢复放松了许多，朝英心里却沉甸甸的有种莫名滞涩。

他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过往一生，又和鬼王有着怎样的纠葛关联。

更不明白她为何选择立下道心誓，也要留在朝府平淡度日……

“给你告假三日，好好歇息。”

男人话落便起身大步离开，方禾青也安静目送对方远去。

前路茫茫又凶险，而她却只想拼尽全力，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安宁。

……

冥魄阵背负双手来到玉清宫，却见那盆绿芽蠢蠢欲动，容貌娇艳的姑娘抱着花盆凑过来。

“陛下藏了什么好东西，竟惹的小绿身子拉的这般长？”

“是魔渊幼藤。”

男人话落将手中花盆放过去，只一瞬功夫黑芽就被吸收大半。

冥魄阵眼疾手快撤走魔藤，绿芽微微颤了颤便老实缩回去。

“还挺有灵性……怎么养的。”

游香晴嗔他一眼佯作委屈。

“之前原想同陛下分享，您就偏不听……香晴如今不想说了。”

这是和他使性子？

鬼王挑了挑眉有些新鲜，将那几张手稿递过去。

“那便看过再说。”

她接了过来仔细翻阅，发现这人心思该无比细腻，从浇水种类用量到魂力缊养……

……魂力？

“敢问陛下，养护之人可是鬼修？”

对方勾唇一笑不答反问。

“冥界除你之外，上哪再去找个大活人？”

游香晴闻言看向两个花盆，思绪又到魔渊那些植被上。

为何成熟的魔藤会攻击鬼修，却反倒对她视若无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