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笠推开门进去，闻到佛堂内的干燥的檀香气，感觉身上的沾惹的水湿气都被驱散了许多，苏夫人惯常点檀香，对于苏笠来说，母亲的味道就是檀香味。

“母亲，近段日子可有收到我的来信？”苏笠在苏夫人对面坐下。

苏夫人闻到了一丝水腥气，眼光落到她微微有点湿的肩头，拎起茶壶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。

“没有。”

苏笠深吸一口气，又慢慢呼出，“那您最近可有收到父亲他们的来信？我在凌霄阁给他们去信多次，都不曾得到回复。几天前，师父跟我说，他们在碧州被告谋逆，已被斩杀。”

苏夫人执杯的动作一顿，尽管她极力控制情绪，但微微起伏的胸腔却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。

半晌，她稍稍平复，“我知道，所以我把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，你也收拾一下，以后就在凌霄阁待着吧，不要再回来了。趁碧州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州。”她执起茶杯饮下。

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，苏夫人与她说这么多话。此时此刻，苏笠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。

苏笠捏着茶杯，越捏越紧，几乎要把它捏碎，“丈夫与儿子死在了千里之外不闻不问，女儿回到家里来却让她不要再回来了。母亲，有时候我真的想问你，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？”

苏夫人看着她，想说些什么，却被门外的侍女打断。

“夫人，王家的人过来了。”

苏夫人起身，往外走了一步，又回头朝苏笠道：“你先回房休息吧，明日早晨到前厅来。”

门被拉开又被关上，苏笠一人独坐，她抬头，看着佛像，佛像也垂目看着她。

“阿笠，你怎么又跑到佛堂这里啦！”少年苏阳在苏笠的案几前坐下，“要不要跟我去骑马？”他怂恿道。

苏笠正在看佛经故事，心无旁骛，充耳不闻，像个小书呆子。

苏阳双手盖住经书，“阿笠，别看了！大好春光怎可辜负？走！哥哥带你去看红嘴蓝鹊好不好，你不是一直想看吗？西山那边有个猎场，我们去打猎好不好？”

苏笠缓缓抬起头看他，“哥哥，我们还是少杀生吧，杀生会受业报。”

苏阳一愣，噗嗤一声笑，轻轻揉乱苏笠的额发，“你真是越来越像母亲了。”他直接合上经书，把苏笠拉起来，“不要再看了，这世上有一个孙倩就够了。”

他回头看了看佛像，无奈抿唇，“止戈为武，即便杀生要遭受业报，那也应当是我来承担。”

“我们的阿笠只需要平平安安地当一个快乐的小姑娘就好啦。”

那年夏天，哥哥进入军队，跟随父亲驻守边境。

苏笠看向当时哥哥站立的位置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，室外雨声潺潺，屋内余烟袅袅，佛像还是那座佛像，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。

可是少年已经不在了，他成为了将军，不断杀生，然后被自己人所杀。

她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，房间的灯亮着。

窗边的架子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，侍女阿恒刚刚进来把窗户关上，又拿来抹布将架子上的摆件一一擦拭，转过头便看见苏笠正在往里走，吓得她一激灵。

“小姐！你怎么回来啦？！”她放下抹布，忙给她倒了一杯茶，又进去拿出来一套干净衣服给苏笠换。

“最近府里有发生什么事儿么？”苏笠把包袱随手放在一边，坐下喝了一口茶。

“啊？没有呀，我们府里还能发生什么事儿嘛。小姐，换身衣服吧？要不要给你准备热水先洗澡？”

苏笠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已经腌出味道的劲装，道：“洗澡吧。”

阿恒到小厨房给苏笠提了洗澡水来，又道：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儿，就是夫人十天前把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一大半，小姐这边的使唤侍女都没留下，现在院里的粗活细活都是我来干了。”

“你知道原因么？”苏笠在屏风后脱下了衣服，试了试水温，慢慢坐进浴桶里。

屏风外面的阿恒收拾了她的脏衣服，“我不知道，我想着你也不经常在家，院里放那么多侍女确实有点浪费。横竖我工钱没少，三餐依旧，活儿也没多多少。再说了，夫人的心思谁又能猜的透呢。”

阿恒比苏笠小几岁，从小便被买入苏府当丫头，从五岁开始一直跟在苏笠身边，后来苏笠上凌霄阁学艺，不方便带侍女，她便留在苏府帮忙打理苏笠院里的日常琐事。

虽说只是侍女，但也是自小跟着苏笠一起读书认字，学习过礼仪进退，不懂得什么大道理，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。平日里看着憨傻敦厚，在苏笠看来她这是大智若愚。

哗啦啦的水声从屏风后传来，苏笠把身上的脏污都搓洗干净，上一次洗头还是在临渊居，她感觉自己的头都能养虫子了。

阿恒见苏笠没有再说话，想是累了，捧起脏衣服正要出去，屏风后苏笠唤了一声：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