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慈并不知秦霁昨日那番境遇，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台中央的一出又一出好戏。

离他们上场还有相当一段时间，秦霁忽地在她耳边道：

“师姐，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。”

混合着凛冽的风声和赫赫人声，周慈仍是听清了秦霁的话，她回身看向这身形已有大人模样、神态却仍有些天真稚气的少年，清楚他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，心中没来由地一酸，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：

“怎么了？”

秦霁强自镇定道：

“师姐，你可还记得当日在龙潭洞旁，你将你的一分元神混入了我的神识中？”

周慈心念一动：

“当然记得。”

元神于修者而言极为重要，但随着周慈噬魂术的精进，她忽然发现，就算失去了一分元神，也并不会对她的神识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。

既然不需要以修者的身份进阶，她便把分离元神之事搁置下来，因为失去这一分元神倒也不会让她变成傻子。

秦霁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他轻声道：

“师姐，我找到了能使我们元神分离的办法，昨日时辰太晚，师姐在厢房外又布了结界，我便没去打搅师姐清修。”

周慈强压住心中的酸楚，是知道他将要遭遇变故，才终于急着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吗？

她颤声道：

“师弟，不急于这一时，我们且把剑会这几天度过，到时候回了苍山…”

秦霁却郑重地摇摇头：

“未必来得及，师姐，世上的事…世上的事总是让人意料不到的，我不能再拖累你啦，师姐。”

他话音未落，却听场上负责报数的青年喊道：

“苍山弟子秦霁，上场！”

场下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，周慈直听得瞳孔地震，大家不是一起去捉妖除怪的吗？

为什么场下的人都好像是秦霁的死忠粉？

难道就是因为他生了一副好皮相吗！

顾焰又易了容，隐入人群之中，他被人群发出的经久不衰的欢呼声惹得极为不快，在心底嘲弄，即使过了百年，这群只看得见人与事表象的鼠辈仍是如此浅薄！

有秦霁参与的比试毫无观赏意义，因为只要他上场，基本和对方过不了十招。

但场下的人依然十分狂热，哪怕离得最远的看不清秦霁剑招的人都扯着嗓子尖叫，哪怕在顾焰眼里，因为对手的限制，秦霁所展现出来的不过像砍瓜切菜而已。

顾焰忽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—不会就算他让上修界众人知晓了秦霁当年做过什么好事，这群人还是要包庇他吧！

周慈心里仍在想李见月一事，她有个极为不妙的猜测，倘若证实了，那就真的要让她对上修界毫无信心了。

她作为苍山的首徒，要和其余门派的首徒一道比试，最快也要明日才会上场。

关漪他们几个陆陆续续地被叫上去，周慈的目光便投向了另一边，他们虽然不及秦霁，但相较于其它门派同等级的弟子，倒都能险胜一筹。

周慈难得地心情有些低落，师弟师妹们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，只要不走歪门邪道，便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里顺风顺水，为什么她仿佛注定就要面对无休无止的烂摊子呢？

她及时止住了这点自怨自艾，转而想起噬魂术的好处—起码因为自身血统的限制进阶不了也没关系，她如今仍是强者，光这一点就比大多数旁人幸运得多。

比如周青遥，欲休邪术不得，还有玄虚门那位据说是借命活下来的掌门，自己可比他们强到不知哪里去了。

秦霁心知今日不管是赢是输，都免不了让当年那位神秘人揭他的老底，因此存了死志，就算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天，也要像流星划过夜空一般，让周慈牢牢记住。

直到日落时分，场上的比试已经有了分晓，毫无悬念地，秦霁是除了首徒以外的所有弟子里最后胜出的那个。

周慈去场下迎接他，只见这少年见了她，眼睛便立刻闪亮如星星一般，她有些不忍地开口道：

“师弟辛苦。”

秦霁绽开了一个笑容，和周慈闲聊几句后，便径自沉默了。

他虽然屡战屡胜，心中却怅然若失。

见到周慈，秦霁自然是开心的，可他心中却在想今日场上这些人统统废物一般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，但为何他与那位神秘人间的差距如此之大，倘若一直按正道的方法修习下去，何年何月才能胜过那位神秘人呢？

罢了，秦霁跟在周慈身后，心中暗想，胜过神秘人只是怕他将这些过往抖出去，但若是他急于求成走了偏门，师姐这样磊落的人断然要生气，他不必这样本末倒置。

他来到周慈的卧房前，迟疑道：

“师姐，我可以进去吗？”

周慈见房内尚算整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