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
她偎在他的怀中，小小的，软绵绵像是只要他的胳膊稍微一用力，就能轻易地把她压坏。

“很蠢对不对。”杜念闷声说道。

没等到他回答，她像是忽地和自己较上了劲，骤然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，退离开来。

留下他怔怔地回不过神，看着女孩瘦小的背影。

提起袖子，用力地在自己的衣袖上蹭干满脸的鼻涕眼泪。

她背着身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糟糕透顶的样子，“我知道一定蠢透了……”

“杜……”

“你不要和我说话！”她赶在他未来得及说什么，急促地打断站在身后的那人的言语，像是被惊住的飞鸟，惶惶然下一刻便要逃离。

她不敢面对他。

从来卑微得只敢悄悄看着他，哪怕是心思被戳穿，也自欺欺人得难以面对这样的对峙局面。

林隽深会说什么呢？

谢谢你喜欢我。你是个好女孩儿，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？

这大概是她最不想听的话，可是也是她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遍的，他的回答。

暗恋一个人，对于她来说，是这辈子最胆怯最悲观的事。

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林隽深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女孩子，那么爱哭、那么自卑、那么软弱，如果要说缺点，或许她能够找出一箩筐。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女孩子。而比她要好看、聪明、开朗活泼的女孩儿却到处都是，每一个都比她讨人喜欢。

就像《小王子》里头，狐狸说的，“对我来说，你只是一个小男孩，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。我不需要你。你也不需要我。对你来说，我也只是一只狐狸，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。”

林隽深是她眼中的与众不同，可她害怕自己只是人海中平淡无奇的一个，而不是那个人，那个被他所需要的女孩。

但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猜想，林隽深会不会刚好喜欢我，会不会，就是这么刚好。

她在喜欢他的那么多年里感受过无尽的喜欢一个人的欢喜，也受尽了一个人左思右想徘徊不安的孤独怅然。

此时乍然将这深藏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中的心事摊开到林隽深的面前，接受他的打量与评价以及最后的判决，叫她满心的赧然与惶恐不安。

她想要表现得足够的云淡风轻，就如同个能给自己处处留有余地的大人那样，体面地说出每一句话，冷静镇定地告诉他，没关系，我确实喜欢你，那么你呢，你喜欢我吗。

可是控制不住……

她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死死地掐着袖子，一边说着话，一边不停地压着袖口在脸上粗暴地擦拭那片不断涌现的湿意。

她无法有勇气开口，大大方方毫不在意地索要这一个答案。

“林、林隽深……嗝……”

太讨厌了。

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。

为什么动不动就鼻子发酸、眼睛发胀还打哭嗝。

非要把脸都在他面前丢光吗。

她生气得不得了，气自己太丢人，气自己哭得话都说不好。

“不蠢。”少年低声说道。

“一点也不蠢。”他走到她的身后。

“你骗人。”她耷拉着脑袋，原本整齐的马尾松散了下来，低低地垂在后颈。

“没骗你，我从不骗人。”他绕到她眼前，认真地对她说道。

少年的锋芒锐意尽数敛去，抿着唇，定定地看着她，深褐色的眼瞳，映入天光，映入云端霞彩，透亮地映出她的样子。

林隽深的神情是如此郑重诚恳，以至于叫人无法生出丝毫质疑。

她紧绷着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。

但即便如此，还是说道，“转、转回去、嗝别看我、嗝……”她抽噎着缓不过气，一边破罐破摔地打着哭嗝，一边叫他转身。

林隽深忽而向她凑近。

她被吓得一懵，“嗝……干、干嘛？”

“仔细看的话，好像哭得也不是那么丑。”他端详。

“比之前勉强要”他顿了顿，不自然地说，“勉强要可爱一点。”

林隽深说完，对上杜念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中的惊讶，仿佛才意识到什么，“嚯”地怪叫了一声，连连退开了好几步远。

退后的动作太着急，结果被路边的石头给绊倒了，冷不防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杜念原本为他说的话而感到惊讶，还来不及想，却看见他突然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样子又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
“笑什么笑，小哭包。”他觉得丢了面子，不服气地嘟囔着，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，你们女孩子就是奇怪。”

耳根却止不住地微微有些发烫，热得他整个人心烦意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