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腐(1 / 3)

车厢内的崔昀方才在看书,此刻听了延之的询问也将注意力转向了门边模糊的影子身上。

二人竖起耳朵,皆好奇王月宜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。

“皮囊和家世有何用,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只知道跟着夫子后头摇头晃脑的酸腐书生,我才不嫁呢。”

肩不能扛……手不能提……摇头晃脑……酸腐书生……

崔昀的脑子里回荡起王月宜的话,手中的书也不能将他的心神收回去。

“什么?”崔昀的声音中带着愠气。

“我想嫁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是能守护我大昭国百姓的少年将军!”

王月宜又补充道,立马变成了星星眼。

方才嘴角还高悬的延之强颜欢笑,对着月宜比了个大拇指,“女中豪杰,女中豪杰……”

崔昀越来越觉得不该在车厢门上镂空雕花,此刻看着王月宜隐约的背影,回想起她对他的无端联想,又拿起银香囊猛吸了一口。

三人便这样摇摇晃晃了几个时辰,王月宜与延之交换了姓名,却始终不知车厢里头那位的来历。

月宜也不多问,但却对他们的去向产生了好奇。

“忘了问了,你们是要上哪去啊,可是要去郊游?”

延之回答:“我家郎君要去太乙书院读书。”

“敢问你们哪位阁老家的,为何不去太学读书?”

崔昀心想,知道太学,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见识。

“郎君更喜欢书院的环境吧,我们郎君有主见,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决定,总有他的道理。”

王月宜点头,复而追问:“太乙书院在哪里啊?”

“在郑州。”

“这么远!”月宜抚摸着车厢上的雕花,“你们的马车这么招摇,不怕遭贼人惦记吗?”

“没事,我们走官道,到了夜里便歇在驿站。再说了,我家郎君可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酸腐书生,他身上有些功夫在的,能保护自己,还能保护我呢。”

延之得意,不知身后的崔昀眯着眼睛,想着如何把他给发卖了。

“小娘子去哪儿?”延之一边御马一边问,嘴角不知哪里来的草,随着颠簸摇晃。

王月宜看着远方的青山,轻声答道:“范阳。”

崔昀思考了片刻,记起王月宜的母家似乎是范阳卢氏,这女子竟逃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,有那么不想嫁给他嘛。

“范阳?范阳不是更远,你一个人去安全吗?”

延之替崔昀将话问出了口。

“你家郎君会的功夫我也会,能保护自己。租车、骑马、坐船都成,遇上面善的与之同行便是。”

马车摇摇晃晃前进,晃得王月宜有些困倦,阳光盖在身上,暖烘烘的,好像阿娘抱着她似的,不一会儿她就坠入了梦乡。官道上偶有骏马飞驰,也并未将她吵醒,颠簸了一路她还是有些累了。

崔昀虽恼火王月宜与延之二人的言行,却自勉君子应当不计小人之过,勉强平了怒气,重新支起雕花几,只是未再放茶,而是放了些珍藏的无患子手串,一边欣赏一边温书。忽又觉得香气不够,又往香囊里的香盂里添了些,车厢内又弥散着沉水香的气味。

车厢内的光从西边跑到东边,在崔昀身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光斑。

马车慢慢减速,稳稳地停了下来。崔昀注视着身上的光影,微微摇了摇头,才到食时,就到了驿站,真是“多亏了”王月宜疾驰了一路,他们才能提前到,罢了,刚好他饿了,进去饱餐一顿早点休息也好。

崔昀优雅地推开车厢门,发现有一人挡在自己面前,忍不住去瞧。

王月宜闭目靠在马车上,双手环抱着包袱,嘴角还有糕点的糖霜,呼吸均匀地吹动着鼻尖的发丝,勾动着浓长的睫毛,与自小在京中生长的娘子不同,她的皮肤呈小麦色,却别有一番生命力。

“小娘子,醒醒,驿站到了。”延之拉了拉王月宜的衣袖。

她惊得一颤,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,后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慢悠悠地蹭下了马车。

“这么快就到啦。”

还不是你的“功劳”。崔昀腹诽,然后攀着延之的胳膊走下马车。

王月宜注意到车厢内的郎君下了车,仔细打量起来,他看着年轻,身量却很高,八尺?反正比她阿兄看着要高些。他身穿着浅色的圆领袍衫,还披着一件莲花团纹披袄,两件搭在一起相得益彰,他身形挺拔却不呆板,阳光就这样洒在他的背后,为他镀了一层光环,清风霁月,对,就是清风霁月,王月宜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个词。

崔昀转头瞧了她一眼,她这才看清他的脸,白皙清透,比她见过的小娘子都要白,五官柔和却不女相,添了十分的清爽之气,好标致的男子。

王月宜看了好久,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冒犯,连忙作揖,哪知崔昀看也不看她,径直进了驿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