惩(1 / 2)

陆之道走到阴律司门前时,正撞上崔珏在审判司机廖彬,便站在窗外,度其情形。刑室里十八般器具各全,不间歇传出尖叫声和求饶,实在近些年恶人太多,十八层地狱也装不下。有一年崔珏便在阴律司辟出一方小小的刑室,有些罪轻的,便在这边处置了。到后来,审人时随时挥一两鞭子也是常事,廖彬很快撑不住,领下责罚,判他寒冰地狱处刑一百年,后堕畜生道为彘。

而崔珏对应着判官卷,从桌下拿出一赤红小札,细细添上几笔,心里计较着余下的数目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两个阴差前来提人,向紫藤荫下的陆判官问好。陆之道淡淡应了一声,侧过脸去,不愿看见那畜生的脸。

谁料变故突生,廖彬被千年寒冰链绑了个严严实实,眼睛却还乱瞟,口中呼唤道:“小美人……”这实在也不怪他,阴律司常年灯火晦暗,还要追溯到八百年前地府大修,碧魄和糖一嚼舌头,说崔珏是那种亏心事做多了都不怕走夜路的,点灯干嘛还能多省一笔开支呢。

阴律司无灯的习惯便一径保留,昏暗得廖彬错把陆判官认成一个白衣艳鬼。但他那冒犯的话语还没说完,舌头已被廊下的崔珏隔空割下,鲜血如注,他本人惊恐失措被拖将出去。

陆之道别开眼也不愿看他,快行几步至屋内高柜前,轻车熟路取出檀香点燃。袅袅青烟,压制住刑室传来的血腥气。庭中紫藤盛放,如千里长瀑泼洒,是眼睛连一瞬间都移不开的绚烂繁华。

崔珏沉下眼眸,知他厌恶血腥气,避至屋外用锦帕擦净身上的鲜血,换上新衣,从窖里起出一坛新酒招呼,自言道:“当初真不该放杜康那家伙投胎啊,这可真是最后的存货。往后人来鬼往,再没一个有这等的酿酒天分。”他生就一双幽深眼眸,似笑时非笑,凉薄如秋夜里微凉的风,不怀眷恋,悄然远逝。

“你记不记得殿下那时候说什么吗?”陆之道一昂头灌下满满一杯酒,借着酒气壮胆。

“你说她刚来那天吧,地府千年无主,一朝大摆宴席,百鬼共庆、千里长筵,直至三天三夜。钟老鬼偷了我好几坛美酒喝,打着酒嗝还念叨着,说终于有老板了,往后不用那么忙了。谁知道这些年过去,钟老鬼照样脚不沾地,还没踏出过罚恶司的大门,隔壁的魏玄成也是和他差不多忙。我看那,整个地府再没有比他们还忙上些的。对了,昨儿出去公干的几个带回来些东西,你回去了记得拆开。喜庆,弄盘花生米,还有腌黄瓜。”

后厨远远传来回音,厨子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,在阴律司做了许多年的饭,端上小菜却还不不走,立在檐下:“大人,属下抽到了投胎名额,这就要投胎去了,您多保重。”崔珏点点头,叫她慢走。小姑娘便一径出了大门,不知走那条路去了。

陆之道一连灌下两杯酒,才又开口道:“你共收贿赂二十亿三千六百二十一万两黄金,殿下已经在查账了。糖一舍下半数身家,保下万世安宁。下一个,不是你,就是叶碧魄,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。”
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淹,这么担心做甚。”崔珏仿若在聊些他人的闲杂事那样自然,他给陆之道又盛满满一杯酒。但他对面的人显然没这么气定神闲,连酒杯都没端起,一开口便怒气冲冲。

“我每次说这件事,你都这个鬼样子。崔珏,殿下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,真落到她手上你有好果子吃吗?”

“百年前涂山容容那次,你迟到了一炷香的功夫,不到底是还是没受罚。到底你是她的嫡系,殊荣盛宠。”

“你在胡扯什么东西!”

“百年前地府便有传言,说你陆判官殷勤伺候,床笫之间讨得殿下欢心……”

酒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砸到崔珏的头上,彰显酒杯主人的怒火。香醇的酒液染上衣襟上的喜鹊,而衣服主人似乎觉得炭盆火苗太小,尤嫌不够般添柴直至噼啪作响:“他们不是都说,你走了我的关系,才当上这个判官。怎么我等你这许多年,也没表示一下。”他的手抚上陆之道的脸颊,却被狠狠拍下。

陆之道起身到窗前吹风,心下乱如燃起的野草,越发火盛,只能转过身,愤而骂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克扣了我四十年寿命,骗我来当这个阴差的!”

“这话我可不爱听,不把你拘下来,难道陆大少爷准备和您的新娘子洞房花烛、鸳鸯交颈。”

“你扣我的寿命便也算了,没有任何理由迫使你作践冯姑娘,叫她早死,到如今残魂犹在投不了胎。”

“可能是我嫉妒,嫉妒我迟了一天,叫她和你拜了天地,是你名正言顺的发妻!”

“崔珏,我告诉过你不可能。”

“不可能?”崔珏冷笑两声,呛声道:“是你陆家家训教会你这么嘴硬,陆大少爷?”这些年地府扩招,招了不少在阳间时以写话本为生的人,工作之余,新员工不知怎么嗑起了无祈和陆之道的cp。更有甚者,写了本爆火的同人《阎君和最忠诚的信徒》,那书连本子一起被检查内务的崔珏烧了。